西城,秋雨晚来。
少年匆匆往公交站台赶去。秋雨散漫,毫不顾忌它的存在使得少年狼狈不已。站台前,大都是刚放学准备回家的学生。
“魏秋生,九路快来了,你赶紧!”站台前有个学生朝少年喊道。
“今晚我不坐九路,有个朋友约我见面你自己坐吧。我去昆仑桥,和你不是一道的。”
“行吧,那我上车了,拜拜~”
目送他上了车,我终于松了口气。他是我们班里唯一一个来和我做朋友的,只是因为我们都喜欢看小说并且回家路线相同而已。但我从未将他当作朋友,他天然的乐观使我厌恶。
至于朋友……“诶,26路来了”。
上了公交车,选了个靠后排的位置,我便开始了回忆。
我的家庭很糟糕,可能有些许封闭,反正我的怪异使得没人真正愿意和我交流——刚才那位除外。而今晚约我见面的朋友,她叫马兰花。她和我一样,家庭不幸,所以也是一个臭脾气,不过我们却意外成为了朋友,虽然我们并不怎么交流。
毕业后我很少和她聊天,也不知她昨天是怎么想起我的。而且见面的地方是市精神病院。
“呵,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。”
下了车,我按照她给的地址找去。病院的位置倒是很好找,不过一直在下雨,因为不想太狼狈的见到她,我在躲雨上花了些功夫。
“诶?emmmm……十二楼三室。没错啊,是这里啊,人呢?”。
无奈,并没有在她的病房找到她。我只能到护士台去询问。
“您好,那个额……十二楼三室的马兰花还在吗?”
“马兰花?”护士好像对她有印象,面露思索道“我帮你查查。”
“那个马兰花昨天就出院,你叫魏秋生是吧,你等一下,她给你留了一封信。”
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很奇怪,我只能静静等护士去取信。我很纳闷,她叫我来见面,自己昨天却出了院,这算是什么回事。
“你好,给,这是马兰花留给你的信。”护士是个很漂亮的姐姐,语气也很温柔。
“谢谢姐姐!”我回给她一个微笑,很虚假,但是很有效。
我找到护士台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,缓缓拆开那封挚友留给我的信件。
“秋生,见字如见我。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,那就证明我已经死啦。两年没见到你了,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变化。你知道吗?和你当同桌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,我看的出来,我们是一类人,但是你比我坚强。我不知道用什么言语去规劝我们,其实爱我的人还有不少,我看得见你的脆弱。小学时候那么小,还要逞强照顾我,这次就当是我给你探路啦。”
信说是信,也不过是随手写的几句话。信上没有落款,但她的故事已经到了终点。
秋雨更生凝噎,我知道,我唯一的朋友,她走了。
我其实能猜到,但我还是不敢相信。像我们这种人,死亡是最好的归宿。
但……太快了。
常遭苦难的人很难哭出来,我好似从顶楼跃下的雨点一般平静。
我把信揉进口袋,没有去坐电梯,我选择看看这里。
雨,还在下。不同的是,傍晚的霞光好像已有几分能刺破云层送来。
这里病床很多,我经过一个凝视一个。
我看见一个阿婆,她在逗她的孙子。她笑的很开心,但我从她的眼睛中看得出来。她的心已经死了,活着的是她的孙子和窗口的蝴蝶。
我还看见一个大叔,我看着他,他也看着我。他看起来十分平静,那双死水般的眸子没有任何色彩。我知道,他也死了。
但,这里也有很多生机。九楼二室有个小孩在哭。哭得很大声,但他活着。
其实这里面很多人,都还活着。这里存在的意义,是为了那些死人。
我不再看了,从楼梯上下去了。
秋雨的云层不厚,仅这一会儿,暮光就已照到了院门前。不知为什么,我看那柔和的暮光好像分外刺眼。
我此刻只想回到家睡去,她死了就死了吧。她是我唯一的一个朋友,但也仅仅如此。我的情绪向来不被任何事物掌控,哪怕现在我分外伤心。
我的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医院的片段,我好像对世界有了些明悟。
我觉得世界是有序和混乱的不断交替,正常人在混乱和有序中来回腾挪。所以事物都有它的定性。星辰远有序长于混乱,秋雨混乱远长于有序。但总有些不被世界所融入的人。那个阿婆是,那个大叔是,我也是。我看不到我身上混乱的一面,我也看不到我有序的一面。我好像不归于这个轮转。
“我想成为一个正常人。”躺在床上,我说。
也许今天太累,也许是所有的悲伤都化为了乏力。也许是兔死狐悲的无力。
我沉沉的睡去了。嘴里呢喃着我想变成一个正常人之类的话语。我惊异,那好像不是我,我想把自己惊醒。
但我只觉得头昏昏沉沉,然后,我睡去了。